Wednesday 17 September 2014

電視 政治 香港

那天跟英國人亂說無聊話,他說了一句自大的話(已忘了是什麼),我便說:"Your ego is bigger than our marriage!" 他聽罷說:「你這句是哪裡抄來的?簡直就像 TVB 電視劇的對白!」我說:「你又知 TVB 電視劇的對白是怎樣!」他說:「不用聽得明,也知道盡是俗不可耐的貨色。他們每齣劇都大同小異,人人住大屋,無論在哪都衣著光鮮,即使剛睡醒都頭髮亮麗;要不就是很優雅地在酒吧或咖啡店談話;要不就是一幫人圍在飯桌吃飯,某人說了什麼,然後其他人總是臉露很驚訝的神情;要不就是激動地掌摑對方;要不就是槍林彈雨……來來去去都這樣。」
這是基於他每星期有一晚在我爸媽家吃過飯後坐在沙發陪他們看無線電視劇,而得出的結論。相當精準。
我和英國人平日幾乎不看電視,只是在爸媽家吃飯那天晚上,才看一點無線電視劇。爸媽多年來習慣長開無線,一邊吃飯一邊看,飯後整晚的節目還是繼續看。最近,我興起搬回娘家住了幾天,那幾天無可避免地斷斷續續看了相當時數的劇集;來去都是那幾張面孔,都是浮誇的演技,牽強的巧合,婆媽的男女糾結,俗不可耐的對白,毫不幽默的爛笑話。這真是我的感覺--再看下去的話,體內的什麼就要腐爛了。於是便到睡房保持冷靜。
有時我會訝異,英國人比我大幾歲,卻似乎懂得的比我多很多,思想比我成熟很多,胸襟比我開闊得多。想想其實很合理--他是看 BBC 大的,我是看 TVB 大的。
為什麼香港人不可以有正常質素的電視節目?是我們不配嗎?作為普通市民,我舉腳贊成引入競爭發牌給香港電視。可是,作為普通市民,我沒有選舉領導人的權利,梁振英何須理會我的意願。
很多人以為有沒有民主對他們的生活沒有什麼影響。事實呢,人民沒有權利選舉當權者,意味着當權者無論如何惡名昭彰,都可以大刺刺地繼續掌權。他們根本不必理會平民的意願,繼續大模斯樣地官商勾結,將地都賣給發展商建豪宅,懶理貧窮線下一百萬人的住屋問題,盡心盡力保衛少數富豪的利益;制定各種政策方便內地人來香港落地生根,無視中港矛盾,滲透香港人口;蠶食司法獨立,下令要法官愛國;繼續鬼話連篇,說中共是香港最大的民主派、說泛民能活着證明了國家多包容;扼殺言論自由,令幾乎所有報章和電視台都成為政府喉舌;縱容無線一台獨大,在沒有競爭的情況下(亞視不算是競爭)繼續製作劣質節目。
由無線說到民主,並沒有拉得太遠。生活大小事都與平民擁有多少政治權利有關。我和英國人,最近幾乎說起大小事情,都不期然討論起香港的政治和(假)民主進程。他關心香港的政治比我尤甚,看盡了英文報導後,還要看中文台的新聞,要我用英文概括給他聽。最近又買了有關香港歷史的書來讀,說:「我大概會在這裡住很久,當然要認識她的歷史。」
朋友曾形容英國人像一尊佛,總是很平和、滿足、慈祥的樣子(慈祥!)。他的確 EQ 很高。平日十之八九是我情緒低落,他來開解我的。難得有一次感到他鬱鬱不歡,我大為緊張,以為發生了什麼大悲劇連這尊佛也鬱悶起來。
原來他有感來香港三年多了,廣東話學來學去都進步不大,很沮喪。我說:「你下班後只剩那少少時間和精神,沒有放棄已很難得。比起很多鬼佬,你的廣東話已經很好!」他說:「那是因為你們對鬼佬的期望太低,只要聽到我們說一句唔該或早晨,就嘖嘖稱奇。以我的進度,我真的看不到自己究竟何年何月才能聽得明你們說的話!」
為此如此懊惱,因他真的很希望融入這城。當所有人都說香港已死,身邊有個人卻這麼誠懇地喜歡這地方,竟真的令我安慰。他分得很開,認為把這城弄到死氣沉沉的是那些當權的人,但當權者並不代表這個地方和她的公民。他說:「我也不希望別人看到卡梅倫,就誤以為英國就是這樣。」
他覺得像香港一個這麼小的城市,很難得這麼 dynamic;有山有海有郊野有石屎,有很戲劇化又有趣的歷史,有這城多年來賴以成功的人民素質;還有基建、交通,和最重要的美食,都是他喜歡住在香港的原因。
和這尊佛去旅行,有一件事很有趣。在外地遇到好人好事良辰美景,他會讚嘆這地方的好;當遇到偷呃搶騙無理對待,他會讚嘆香港的好。彷彿無論遇到什麼事,他都看到好的一面。
早前我們與爸媽到北京四人行,被的士司機騙去二百元人民幣,我發現後當然生氣又氣餒。當我變成了氣的氣球,英國人說幸好這些事不會(極少)在香港發生。沒錯香港的的士司機當中,不乏會扮唔識路、走白路、說髒話、超速飛車等。雖然他們名聲不算好,但卻很少會像大陸司機那樣猖獗,偷呃搶騙。
而在北京,就算甘願冒險上賊車,想找輛的士坐卻根本一點不易。有時與其站在馬路邊吸塵等車,不如坐地鐵。
北京地鐵好像有十五條線(對着五顏六色的鐵路網絡圖,要數數有多少條線,也不是一時三刻數得清),轉線幾乎是每次乘地鐵必經的事。須轉線本來已經不便,更麻煩的,是每每轉線都要行幾條街,上完又落,落完又上,究竟到未?我們其實只坐兩個站,由燈市口到王府井,但轉線時走路花的時間,比乘車的時間還長幾倍。
當我們在討論究竟還要走多遠才到月台時,英國人說,我們在香港習慣了由這邊月台行過對面月台轉線只消幾秒鐘,只有鰂魚涌站最例外--在那裡由港島線轉乘將軍澳線,要行的路已嫌太多。卻原來在外地搭地鐵,這是多麼普遍的事。
不愧為佛,無論遇到什麼事,他都會想,香港真好。
我就想,在這陰霾密佈的香港,有他在身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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